從廢棄物料到國際大獎，青年雕塑藝術家的堅守

專訪清華特獎吳蔚

來源：“清華研讀間”微信公眾號

吳蔚，美術學院2016級碩士生，師從胥建國副教授，研究方向為雕塑造型中正型與負空間。近一年雕塑作品入選重要展覽9次，以第一作者發(fā)表論文5篇。其《方寸之間》系列作品榮獲2017年度中國雕塑論壇原創(chuàng)雕塑獎，以及“琵鷺杯”公共藝術精英賽“精英獎”等。

同時，他將所學運用于實踐，曾受邀獨立為陽朔ALILA糖舍度假酒店設計主題性雕塑。包括中國杯帆船會所、中國杯超級游艇、深圳皇庭中心和牛實驗等公共區(qū)域，也都陳列有他個人的雕塑作品，以此方式讓更多人了解他所思、他所想。

作為一名年輕的藝術工作者，吳蔚極為認同清華老前輩王國維的“三境界”說：“昨夜西風凋碧樹，獨上高樓，望盡天涯路”，此第一境也；“衣帶漸寬終不悔，為伊消得人憔悴”，此第二境也；“眾里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此第三境也。他說：“希望最終我的創(chuàng)作可以來到第三境。”

廢棄物料引發(fā)的創(chuàng)作靈感

清華美院大樓前，有幾個大集裝箱，有時會引起路人好奇的目光。其實這并不是什么神秘的現(xiàn)代藝術裝置，而是美院雕塑系同學們的物料倉庫——一件雕塑作品的誕生常常需要經(jīng)過平面圖、小稿、泥塑、翻模、澆注等多道工序，形成玻璃鋼后再根據(jù)自身要求送往不同加工廠再次加工。創(chuàng)作者奔波于原材料市場、工作室、工廠之間，消耗、廢棄大量物料，最終才形成一件精美的雕塑成品。

多個工序下來，就會產(chǎn)生一些廢棄物料。而吳蔚在雕塑界嶄露頭角的藝術旅程，恰恰始于對這樣的廢棄物料的關注。

在大三時的《中國傳統(tǒng)雕塑》課堂上，吳蔚和現(xiàn)已成為他導師的胥建國老師初次結緣。胥老師布置的課程作業(yè)是完成一件雕塑作品，而到了學期末，吳蔚提交出了三件作品。雖然創(chuàng)作手法尚顯稚嫩，但這三件作品是吳蔚努力尋找自己藝術表達的合理性與價值的過程。

第一件是飛天雕塑，吳蔚自覺它只是把敦煌壁畫稍作變形，創(chuàng)作意義不大。第二件是梵文字形演變山石后做出立體形態(tài)，翻制這件作品時翻制師傅覺得小泥稿個頭小又費工，費時費力還不好收費，干脆把翻制工序教給吳蔚讓他自己“DIY”。第一次嘗試翻制成功的吳蔚，除了自己的雕塑成品，還關注到這道工序產(chǎn)生的廢棄物料——翻制后剝離出來的外殼，外殼的形狀恰恰是原先雕塑作品空白的部分，虛形轉化為實形，竟有一種特別的美感。吳蔚將這一發(fā)現(xiàn)與胥老師分享：“老師，看！我翻出了這個殼，這個殼子也很漂亮！”在采訪胥老師的過程中，胥老師說道：”直到今天，我都記得當初吳蔚的雀躍之情。”

胥建國老師不僅肯定了吳蔚這一藝術發(fā)現(xiàn)，并從藝術理論的高度上進一步啟發(fā)他：這個殼子相對于雕塑（正型）來說是負型，對應中國文化里陰陽的概念，而中國石窟藝術里的一個個龕，恰恰也是負型，如果仿照石窟，在負型里加入一些內(nèi)容，那這個空間就有了內(nèi)涵。在這樣的啟發(fā)下，吳蔚完成了第三件作品——《敦煌印象》。

從中國傳統(tǒng)雕塑與東方美學中汲取養(yǎng)分

吳蔚的多件作品，都以不同方式呈現(xiàn)著東方美學的意韻深遠，這得益于導師胥建國的指導以及清華美院傳統(tǒng)的熏陶。

胥建國老師曾師從“泥人張”第四代傳人張錩教授，而張錩教授的父親張景祜教授屬于“泥人張”第三代傳承序列，他曾在中央工藝美術學院（即清華美院的前身）設立泥塑工作室。幾代人對中國傳統(tǒng)雕塑藝術不斷傳承，并滋養(yǎng)許多青年藝術工作者。這些青年藝術工作者中，當然就包括吳蔚。汲取不同文化內(nèi)涵，參與到古代雕塑現(xiàn)場感受溫度，是導師對吳蔚的要求。

胥建國老師（右）和吳蔚（左）到南京考察石辟邪

盡管本科時期完成的作品已經(jīng)獲得了國際大獎，但吳蔚沒有停止繼續(xù)探索的腳步。”氣韻生動”是胥老師在工作室內(nèi)指導學生時的高頻詞匯，也是吳蔚在碩士第二年領悟最深的一點。

剛進入碩士階段的一天，在為創(chuàng)作新作品畫著速寫稿時，吳蔚卻總覺得自己只是在把本科畢業(yè)作品橫向拉長了，并沒有在創(chuàng)作價值上實現(xiàn)實質(zhì)性突破。胥老師看到盯著墻上素描稿頗為郁悶的吳蔚，安慰他不是這個草稿不好，而是他沒有注意到局部和整體之前的關系：”外緣內(nèi)的形體，正負貫穿，如中國書法，筆畫可以停頓但氣韻不斷。”

老師離開工作室后，吳蔚開始在草稿上勾畫局部空間的關系，當若干富有韻律彼此交織的圓圈躍然紙上，吳蔚忽然有一種”找到了密碼”的感覺，旋即將這幅密碼一樣的草圖發(fā)到朋友圈，配文”一秒畫的，終于等到你了”！屏幕另一端，胥老師看到愛徒的朋友圈動態(tài)，也不禁會心一笑回復到”期待下一秒”。在師徒不同空間和時間的采訪中，不約而同提到了這條朋友圈，吳蔚說：”那會我懂了”，導師說道：”他確實懂了”。

藝術創(chuàng)作需要不斷積累素材，為此吳蔚在幾年間前往各地實地考察了大量中國傳統(tǒng)雕塑，而他所收獲的卻不僅僅是素材。

前往南京考察獅子沖南朝陵墓前的石辟邪雕塑時，因為位置偏僻向來乏人問津，吳蔚一行曾一度被認為有“盜墓”嫌疑，啼笑皆非后最終由司機幫忙才找到帶路村民。類似這樣自己前往文物所在地尋覓、現(xiàn)場觀摩的經(jīng)歷，無疑比直接在博物館舒適的溫度和燈光下觀賞玻璃罩內(nèi)的藏品更令吳蔚記憶深刻。

因為關注了負空間，就更加能注重看不見的“氣”，這種以虛喻實，氣韻貫通的藝術效果也是負空間的內(nèi)容，吳蔚笑著說道：”似乎負空間是一種語言，而中國的氣是負空間的內(nèi)容。”

吳蔚作品《醉茶》

推敲造型的分析

作品放置在深圳體育館東西茶室

淡泊執(zhí)著 無所畏懼

七年前剛入學時，吳蔚曾用名字的諧音作自我介紹：”吳蔚，無所畏懼，這樣好記。”現(xiàn)在，吳蔚身邊的許多朋友都覺得，他經(jīng)過碩士幾年的學習生活后，多了一種安靜沉穩(wěn)的氣質(zhì)。

吳蔚曾由導師胥建國帶領參觀其啟蒙老師李伯安遺作展。看到李伯安先生腦部缺氧倒在畫像前的生前絕筆《走出巴顏喀拉》第十部中”天葬”時禿鷲在叼啄尸體的畫面，吳蔚受到了強烈的震撼。在回程高鐵上他寫道：”或許冥冥之中就已注定，能量提前耗盡，抑或這就是一位偉大藝術家的天命吧。”同時，他腦海當中已經(jīng)浮現(xiàn)出雕塑新作的面貌——兩人相疊平躺，在上者似乎祈禱蒼天，在下者拜慰大地。雖然尚未最終成型，這件作品的泥稿已頗令人神往：不僅因其美，更因其間體現(xiàn)出的一位年輕藝術創(chuàng)作者對將生命獻給藝術事業(yè)的前輩最深沉的敬意所帶來的創(chuàng)作沖動。

無論是在導師的工作室工作，還是如今在自己的工作室，吳蔚對自己的嚴格要求始終如一——每天創(chuàng)作時間很長，并習慣每天將次日待辦事項寫在床邊的A4紙上。胥老師常常在深夜給吳蔚打電話，不是查崗，而是催他快休息。

吳蔚斬獲大獎多次，但這位1994年出生的年輕人在榮譽面前有著超乎年齡的淡然：“不是說你選了我就這樣做，你不選我我就不這樣做。我只是覺得我現(xiàn)在想這么做。“雖然有些想法頗顯幼稚，但我生于94年，就只會想生于94年的人所想的事。”他說，“藝術需要多一點天真，多一點情懷”。

在獲得“2017年度原創(chuàng)雕塑獎”后的第二天，吳蔚作為最年輕的演講者，參加了2018第二十屆中國雕塑論壇，并被選為獲獎代表發(fā)表演講《以方寸之間談近年來架上雕塑創(chuàng)作經(jīng)驗》。他說，從這次演講中不僅收獲了年度原創(chuàng)獎和入選演講的榮譽，更重要的是聽到了許多老前輩的建議，如“負空間會不會成為束縛你的一道力”“是不是要適可而止””人物系列很耐看””負空間的提議很有意思“等等，這讓他對自身的創(chuàng)作會有更客觀的認知和更宏觀的了解，這個過程就是反思。

勤勞踏實、不斷學習、保持對世界的新鮮感，是這位年輕的藝術工作者自信的來源。他從未動搖他堅持自己藝術創(chuàng)作的初心：”有人會來收藏我的雕塑，有人會告訴我入選了展覽，有人會通知您的某某作品已獲獎，我只把它當成是對我的激勵，而不是把它當成是我永恒的資本，如果這是因為我踏踏實實而換來的，那我會繼續(xù)踏踏實實。”

采訪的最后，吳蔚用老師常對他說的話來結尾，一是“榮譽面前不昂頭，挫折面前不彎腰”，二是“砥礪前行”。

附：吳蔚作品欣賞

《方寸之間》

《方寸之間·山水長遠》

《聽》

《壯思飛.攬明月》

文字｜巾欹
編輯｜子琪
責編｜夢嘉

 （清華新聞網(wǎng)12月25日電）

編輯：華山  宋亮 審核：襄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