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者 張靜

2020年3月19日,中國共產黨優(yōu)秀黨員、中國工程院院士、我國著名建筑學家、建筑教育家、清華大學建筑學院首任院長、清華大學建筑設計研究院顧問總建筑師李道增同志,因病不幸逝世,享年90歲。
李道增院士在建筑學理論和設計實踐兩個方面均有深入而廣泛的探究,并取得了卓越成就。堅持中國建筑文化的傳承與創(chuàng)新,提出了“新制宜主義的建筑學”理念。主持設計了清華大學建校百周年紀念性建筑清華大學百年會堂——新清華學堂、校史館、蒙民偉音樂廳,以及中國兒童藝術劇場、北京天橋劇場、臺州市藝術中心等重要文化建筑工程。
從青年意氣風發(fā)到兩鬢斑白,
熱愛可抵歲月漫長。
他一生耕耘不輟,
在建筑領域留下了自己濃墨重彩的一筆。
“有人住高樓,有人處深溝,有人光萬丈,有人一身銹,
世人萬千種,浮云莫去求,斯人若彩虹,遇上方知有。”
感動于先生的追求,欽佩于先生的堅持,
希望能在一代建筑大師的劇場空間和設計維度中,
見天地,見人生。
謹以此文紀念敬愛的李道增先生。
2011年12月16日,清華大學2012新年音樂會在新清華學堂拉開帷幕,這也是這座劇場的首次試演。遠遠望去,磚紅色的圓形建筑優(yōu)雅端莊,與百年的園子完全融為一體。舞臺上學生藝術團正在徐徐演奏,觀眾廳座無虛席,一位耄耋老者坐在前排,和全場觀眾一道如癡如醉。他就是這座建筑的總設計師——李道增。

2014年9月5日,李道增院士觀看“書香之夜”教師節(jié)專場音樂會
包括這座劇場在內的一組建筑——新清華學堂于2011年落成,既是李道增先生的封山之作,也是他獻給清華百年華誕的禮物。建設過程中,八十高齡的他多次親自到工地巡視,對工程施工質量尤其關注,他強調:“這是百年建筑,一定要保證質量。”團隊一開始就堅持綜合各方意見,不斷進行設計優(yōu)化,比如取消了新清華學堂的電影放映功能,將建筑聲學混響時間定在1.6-1.7秒,實現(xiàn)了綜合歌劇院的專業(yè)聲學效果等。



新清華學堂內外
2012年4月8日,新清華學堂正式啟動,當天中國愛樂樂團應邀舉行首場音樂會。演出后,指揮家余隆激動地說:“這是非常專業(yè)的劇場,我為清華有這樣的劇院感到驚喜!清華有偉大的建筑系!”
李道增17歲進入清華,一生致力于劇場建筑的研究,在夫人石青心里,先生無疑想為母校親手設計一座最好的劇場。
“鑿戶牖以為室”
李道增從小好學善學,是李鴻章所在的李氏家族中公認的學習榜樣。1947年,李道增以高分考取了清華大學電機系,后轉入建筑系。因從小喜歡畫畫,而建筑專業(yè)又是一門綜合性的學科,他的物理學基礎和美術愛好能得到了很好的發(fā)揮。
1946年,著名建筑學家梁思成在清華創(chuàng)建了建筑系。1947年秋,梁思成剛剛從美國回來不久,李道增便進入建筑系學習。梁思成那部創(chuàng)中國古建筑研究之先河的《中國建筑史》讓李道增著了迷,人生便這樣調轉了船頭。
“梁先生給我們講建筑史的課,《中國建筑史》教材也是他寫的。書的大意是說,建筑活動是以其地域、時代、氣候條件和當時能夠提供的物產、材料的品種數量,更不自覺地受到同一時間的藝術、文化、技巧、知識、發(fā)明的影響,而建筑本身的規(guī)模、形體、工程藝術恰恰是民族文化興衰的一面鏡子。一個國家,一個民族的建筑,將最準確地反應這個國家、民族物質精神繼往開來的面貌。他期望的建筑是人對于城市寄托的一種美好理想的追求,使城市成為人們思想精神的載體,得到藝術上的升華。”
李道增回憶:“他在我們新同學入學的迎新會上講了一個小故事,我一直記得。他當年在美國,作為中國代表,跟很多專家商討聯(lián)合國大廈的建設方案,拜訪了美國現(xiàn)代建筑大師萊特,這位大師非常了不起,是唯一一位上美國郵票的建筑師。萊特見了他以后,第一句話就問他:‘你為什么要到美國來學建筑?你們中國偉大的哲學家老子,兩千年前就在《道德經》里把建筑的哲學問題講透了,‘建筑是空間,而非實體,實體包涵的空間才是建筑中的主角’。《道德經》的原話說,‘埏埴以為器,當其無,有器之用。鑿戶牖以為室,當其無,有室之用。故有之以為利,無之以為用’。從那個時候起,這句話才在建筑界傳開,變成了歷史名言,大大地長了我們中國人的志氣。”
當年的清華建筑系只有二十多名學生,但梁思成和林徽因兩位先生執(zhí)教卻毫不含糊,重國學也重專業(yè),重理論更重實踐。他們在設計課中引進了現(xiàn)代建筑的理論,嘗試用包豪斯新學派中的一些觀念大膽改革傳統(tǒng)學院派的教學體系和內容。李道增從一年級開始學“抽象圖案”,替代古典建筑中的五種柱式。這在當時,可謂開全國建筑系之先河。

李道增大學三年級時所作的女士服裝店設計
梁思成還十分重視加強學生的文化藝術修養(yǎng),認為只有這樣才能全面提高學生的審美趣味。如果只顧練“技巧”,藝術作品必多“匠氣”而少“靈氣”與“內涵”。他說:“建筑師應當是在日常生活中最敏感的。建筑師所見到、聽到、感覺到的東西比一般人多而深,因此比一般人也多一層美的享受。要善于體驗,善于觀察,善于分析,處處皆學問。”這些都讓年輕的李道增受益良多,也為他日后在建筑設計中使建筑與文化融合在一起奠定了基礎。
1952年,李道增畢業(yè)留校,先后擔任梁先生的秘書兼助教、教研室主任、系副主任、系主任。他選擇了過去國內少有人涉及、被稱為建筑界重工業(yè)的劇場建筑作為畢生主要研究方向。1988年清華大學成立建筑學院時,他擔任了首任院長。

梁思成(左二)與李道增(左一)、林志群參加全國科學規(guī)劃時合影
“一生的劇場”
1958年,為慶祝建國十周年,國家大劇院的建設曾被提上議事日程。幾經評比,最終選中了當時年僅28歲的李道增主持設計的方案并委托清華大學作為設計單位。
然而,設計工作一開始便面臨重重困難,劇場工程要涉及聲學、燈光、舞臺機械、建筑設備等多方面的知識,可當時國內既缺乏現(xiàn)代大型劇場設計經驗,也沒有相應的設計規(guī)范,可借鑒的僅有前蘇聯(lián)和民主德國的劇場設計。雖是白手起家,但李道增和他的同事們還是迎難而上。他們翻遍了圖書館里所有外國雜志、圖書,在汲取國外劇場設計經驗的同時,積極開展科研工作。此外,還廣泛征求著名藝術家們的意見,不斷修改完善設計方案。

李道增團隊的國家大劇院設計圖
夫人石青介紹說:“當時李先生剛升了講師,帶了十二個高班同學,就是畢業(yè)班的同學(來做這個設計),就這么多人。那時候一天等于二十年,真的,敢想敢干,沒日沒夜。”
清華大學從建筑系、土木系等抽調了三百名精兵強將,具體設計方案及圖紙全部如期完成。可到了破土動工的時候,卻因經費困難被叫停。這一等,就是四十年。
20世紀80年代后,國家大劇院項目又開始提上議事日程,李道增積極參與可行性研究設計,提供了很好的設計參照。1998年4月,在京開始舉辦國家大劇院建筑設計的國際邀請賽。經過數輪的設計之后,僅剩下幾家國內設計單位與國外的設計事務所。這幾家國內外設計單位分別組隊聯(lián)合設計,清華建筑學院與法國安德魯領銜的巴黎機場設計公司合作。在合作過程中,兩家單位分別出具自己為主的方案,相互建議對方方案。為此,清華團隊的主要成員(李道增、胡紹學、朱文一、莊惟敏、吳耀東、盧向東)還到巴黎訪問,與安德魯團隊協(xié)商。
“劇場的古典主義的精髓深深地扎根在李先生的心中。嚴格的幾何關系構圖、精細的立面細部、豐富的雕塑、空間秩序、功能應對,都是李先生在劇場設計中堅持的。”清華大學建筑學院副教授盧向東回憶道,“那次參訪過程中,我們參觀了巴黎數個劇場,其中有巴黎歌劇院、巴士底歌劇院。在巴黎歌劇院,李先生激動異常,我想,他終于親身體會了這個神交已久的經典劇場。”李道增興奮地不停拍照,給大家講解這個劇場設計的故事。院方帶領團隊在歌劇院舞臺上上下下參觀,李道增不顧年紀已高和自己的身體狀況,堅持與年輕人一起爬上巴黎歌劇院的臺塔參觀。他看得很仔細,問得也很專業(yè)。彼時還是青年教師的盧向東在一旁聽著,感覺上了一堂生動的劇場課程。
最終李道增提出了一個結合佛教壇城和九宮格構思的設計方案,得到大家高度認可。這個方案的主要劇場布局依然是他在80年代可研方案時的樣式,三個劇場一字排開,南北朝向。但是此時的新方案增設了一個圓形的巨大圍廊,圍廊周邊是巨大的水面,圍廊、水面、劇場三者之間構建了復雜豐富的室內外空間,與周邊的環(huán)境具有良好的契合關系。同時,方案本身也高度結合了東西方文化的內在精華,無論在形式上還是在空間上,既有西方古典建筑的氣息,又有東方建筑文化的韻味,反映了其高超的設計水平和學術功底。


李道增院士與國家大劇院模型
在這段嘔心瀝血的競賽過程中,李道增幾乎付出了全部身心,期間曾多次重病,甚至危及性命,但是什么都不能阻止他參加競賽的決心。“雖然最終很遺憾未能作為實施方案,但是這個方案反映了先生不斷突破自己的追求,讓人肅然起敬。”盧向東說。
從而立的血氣方剛到古稀的“從心所欲”,四十年的等待并沒有消磨掉李道增對建筑的熱愛。無論是設計國家大劇院、天橋劇場、兒童藝術劇院還是后來的新清華學堂,每當有了任務,他便沉醉于其中,廢寢忘食、沒日沒夜地工作,“對設計達到癡迷的狀態(tài)”;每當講解劇場設計理念和構思時,他總會結合戲劇的發(fā)展娓娓道來,雙眼閃閃發(fā)光,表情豐富、手舞足蹈,整個人仿佛也融入了劇場中的戲劇藝術家的表演之中。
夫人石青曾問先生:“做了這么多(建筑),你最喜歡哪個啊?”李道增回答說:“蓋起來的我都喜歡,沒有蓋,我雖然很遺憾,但是我也都很喜歡。”
川澤納小,所以成其深厚;山岳藏微,所以就其博大。一切成就的獲得都是李道增多年沉穩(wěn)努力、日積月累的結果,《西方戲劇劇場史》專著是最好的例證。自1958年始至1999年,他匯集四十余年國內外訪問、調研所得的學術積累,出版了這部150余萬字、近1500幅插圖的煌煌著作。該書橫跨戲劇與建筑兩個學科,融人文與科技于一體,史料翔實,被公認為是他對劇場研究所作的重要貢獻。
“建筑師得像裁縫一樣”
上世紀80年代,生態(tài)可持續(xù)發(fā)展的思潮在國內開始熱起來。早在80年代初,李道增就在《建筑學報》上發(fā)表的論文中指出,中國的建筑應該走結合國情的因地制宜的道路,并提出“新制宜主義”的理論觀點。這一觀點被認為是我國那個時期較早關注生態(tài)和可持續(xù)發(fā)展,并上升到理論高度的學術思想之一。李道增主張“因地、因事、因時制宜”,追求在歷史、人文和自然環(huán)境共同作用下,把人和房子的自然關系調整到最佳狀態(tài)。其設計思路概括出來則是“情理之中,意料之外;得體切題,兼容并蓄;妙在似與不似之間,且強調細部設計。”

北京天橋劇場
在那個年代里,我國新建和改建劇場達數百個,連一些縣城也擁有了大劇院,其中60%以上占地面積在1萬到5萬平方米之間。而李道增看來,劇場規(guī)模太大并不可取。他一生堅持,建筑師得像裁縫一樣,講究“量體裁衣”,神居于形。“有很多建筑師他不甘于做服務工作,好像是你必須聽我的,這顛倒過來了。”李道增說。
獲“首都十佳優(yōu)秀公建方案”第一名的天橋劇場方案,便是“新制宜主義”思想指導下“量體裁衣”的作品之一。“酒族戲鼓天橋市,多少游人不憶家”是當年對天橋“場所精神”生動的寫照。李道增認為。天橋留在老北京腦海中最突出的印象,就是下層平民百姓重要的活動場所,既“雜”且“精”,為以雜取勝、以精取巧、中西合璧、土洋結合的民俗文化發(fā)祥地。因此,他運用了既簡潔、明快、大方、莊重,又豐富、細膩、活潑、可親的兼有北京地方色彩與時代精神的造型手法,來表現(xiàn)劇場的高雅與民俗相結合的藝術特色。
在考慮觀演關系的同時,李道增還將劇場看作一個復雜的、需要經營的綜合體。在天橋劇場的設計中,他多次帶著團隊與著名芭蕾舞藝術家趙汝蘅等眾多使用方討論設計,非常尊重使用方的意見。了解到芭蕾舞演員在上場前需要熱身,因此將一個大排演廳安排在舞臺后方,化妝間布置在周圍,以方便等待上場的演員在排演廳練習熱身、就近上場;考慮到劇場接團時演員的住宿和餐飲,主動提出增設演員宿舍和餐廳等等。這個做法也為隨后臺州市文化藝術中心的實際使用起了很好的作用。

臺州市文化藝術中心
臺州市文化藝術中心位于臺州市新區(qū)文化廣場東南側,包括一個1080座的劇院和培訓中心等一系列文化設施。建筑的天際線與周圍山水環(huán)境的輪廓線遙相呼應,充分體現(xiàn)文化藝術類建筑的特征,造型活潑。使用當地石材做為主要外飾面材料,以廊、橋、墻體、內外庭院相互穿插組合成輕松自由的建筑群體,運用水面、雕塑、浮雕墻面組織外部空間,多種藝術形式的交匯融合使文化中心的藝術主題更加突出。同時重視廣場上四幢建筑之間的總體協(xié)調,并利用墻、廊、統(tǒng)一材質等共同的造型元素營造既多樣又統(tǒng)一的總體形象,是對以西方現(xiàn)代建筑語言表達中國建筑空間特質的一次探索。
李道增遵循安全、實用、經濟、美觀的原則,結合臺州實際情況,回歸建筑創(chuàng)作的基本原點,建成節(jié)地、節(jié)資、節(jié)能的多用途文化藝術中心。運營以來,臺州市文化藝術中心已達到全年滿負荷演出并自負盈虧,與一些求大求全、求特求奇、依靠政府貼補運營的劇場形成鮮明對照。
對于學術和創(chuàng)作,李道增總是以最充滿激情的狀態(tài)去吸收、去涉獵、去鉆研、去傳播,時刻關注學科前沿和熱點問題。1982年即發(fā)表過符合可持續(xù)發(fā)展思想的論文“重視生態(tài)原則在規(guī)劃中的運用”,1985年在國內領先開設“環(huán)境行為學概論”(已出版同名著作)學位課程,將研究領域擴展至可持續(xù)發(fā)展生態(tài)建筑。
作為建筑學院原院長的他,又是一位理念鮮明、頭腦清晰的學科帶頭人,“一個學校不能隨波逐流,應該成為指南針、智囊團,引導發(fā)展。”李道增總和學生們講:“梁先生說:‘建筑師的知識領域要很廣,要有哲學家的頭腦、社會學家的眼光、工程師的精確與實踐、心理學家的敏感、文學家的洞察力……但是最本質的,他應當是一位有文化修養(yǎng)的綜合藝術家’。”他從梁思成那里繼承了清華建筑辦學的思想,也用這一思想領導清華建筑學院的發(fā)展,指導學生成長成才。

“春風化雨樂未央”
李道增對學術的嚴謹,是他的學生們都充分領教的。
現(xiàn)任建筑學院院長、中國工程院院士莊惟敏教授,在博士在讀期間赴日本千葉大學進行博士生聯(lián)合培養(yǎng),專攻《建筑計畫》。建筑計畫(即建筑策劃)是關于建筑設計前期研究的工作,涉及各建筑相關因素的分析、評價和論述,其目的是研究、歸納和分析推導出建設項目科學合理的設計任務書以指導建筑設計,避免建設項目在一開始出題的錯誤。近幾十年來該研究在西方興起,被稱為Architecture Programming,開創(chuàng)了建筑學領域的一個新的學術方向。盡管英文和日文對其都已有明確的文字表達,但在中國還是很不明確,如何定義和明確它的中文表達,李道增非常謹慎和認真。
“先生認為這是建筑學的學術問題,更是一個學科發(fā)展的體系問題。”當時莊惟敏的論文已經有了基本雛形,李道增在和他多次的通信往來中一直探討標題的表述,“事實上就是對該研究方向和理論體系的中文名詞表達的討論。當時對Architecture Programming(建筑計畫)臺灣已經有學者翻譯為‘企劃和計劃’,為此先生參閱了大量的英文、日文資料,了解國外發(fā)展的背景,并結合中國的國情進行分析,特別邀請當時時任建設部政策研究中心主任的林志群先生和建設部設計局局長張欽楠兩位資深學者一同探討中文名稱的界定問題。經過慎重的分析,最終確定‘建筑策劃’的中文表達,而我的論文題目《建筑策劃論——設計方法學的探討》也就最后確定下來。”
建筑策劃的理論也因此受到國內建筑界的關注,經過幾十年的研究、實踐和理論積累,建筑策劃已經成為當今建筑學學科體系中的一個重要知識組成,成為注冊建筑師考試中一項重要的知識要點,建筑策劃也被納入《建筑學名詞》。

李道增院士參加“學術人生”訪談
畫圖是建筑的基本功,學生們都知道李先生做設計、畫圖即好又快,是一位身懷絕技的“高人”。天橋劇場地處鬧市,且地段狹窄,如何將復雜的功能和空間安排妥當?李道增將方案草圖繪制得非常細致,將半透明的草圖紙覆蓋在有網格的坐標紙或底圖上進行工作。多數草圖都是用尺規(guī)完成,有鉛筆線條也有墨水線條,修改之處的痕跡明顯,或者用涂改液覆蓋后再畫,甚至局部粘上另外一張紙繼續(xù)畫。
在1993年后,計算機運用開始進入到設計領域,李道增敏銳地察覺到它將對建筑設計帶來的巨大影響,從自己的科研經費中購買當時最好的計算機,讓學生們學習使用。但他依然是拿著異常工整的手繪草圖,讓學生在計算機上繪制正式圖。
“李先生饒有興趣地坐在我們一旁,盯著屏幕,看著我們點擊鼠標、敲擊鍵盤、將圖輸入,時不時提出修正意見。當看到屏幕上一些有趣的繪圖命令執(zhí)行結果時,李先生會天真般地樂不可支。他常常一坐就是半天,甚至一整天。”盧向東說道。
“采得百花成蜜后,為誰辛苦為誰甜。”不善言表的李道增,總是這樣把對學生的關愛默默融在行動之中,學術上嚴謹求實沒有絲毫的馬虎,精神上給予充分的理解和鼓勵。
1993年,莊惟敏赴美短期考察。李道增知道后很高興,耐心地向他介紹應該去哪個學校訪問,去哪個建筑參觀,還給寫下了小兒子在美國的住宅地址,告訴莊惟敏可以去那里暫住,并細心地告知該乘哪路汽車、到哪站下車、下車站的情景和地點特征,同時給他看小兒子的照片和家人的照片,關照之細致令莊惟敏深深感動。
莊惟敏動容地說:“后來聽說李先生為此專門給他的小兒子打電話,告訴他我的詳細行程,以及囑咐他到車站去接我,怕我一個人人生地不熟找不清方向。他就像長輩囑咐出遠門的孩子一樣,事無巨細,詳盡周到。”
“匠人營國,方九里,旁三門。國中九經九緯,經涂九軌。左祖右社,前朝后市,市朝一夫……”七十余載風雨,李道增同清華大學建筑系一道走來。前人栽樹,后人乘涼。系館舊貌換新顏,依然青枝綠葉。被評為校級精品課的“環(huán)境行為學”交換接力棒,依然書聲瑯瑯。上百頁教案工整謄寫,牛皮紙袋里投影膠片張張精美,建筑學院的辦學理念在師生間代代傳承。百年學堂翻開新篇章,依然是師生心中最向往的藝術殿堂。悠悠時光里,喚起莘莘學子心底對美的渴望。
“學校百年誕辰的第二天,我正在清華設計院門口等人,突然身邊有一輛電瓶單車疾馳而來,我定睛一看,吃了一驚,原來騎車人是李先生。”
莊惟敏回憶道:“我原本以為是李先生心情高興,偶爾騎著放松一下,可誰知那以后電動單車就成了李先生上下班的代步工具了,而且騎行的速度并不慢。要知道那時的李先生已經是81歲高齡了。”
謙謙仁者,為也欣欣,退也融融。

李道增祝賀建筑學院1968年畢業(yè)班工作30周年紀念
參考資料:李道增《一代宗師的光和熱》;文愛平《李道增:謙謙學者》;張瑞《李道增:建筑學者的文化使命》;微信公眾號“清華大學新清華大學堂”趙洪《您對美的追求將鐫刻在新清華學堂的時光里——追思李道增先生》;微信公眾號“THAD清華建筑設計院”《THAD緬懷|李道增院士的四個代表作品》;劉亦師“石青訪談記錄”。
編輯:李華山
審核:程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