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航天航空學院工程力學系教授、博士生導師 殷雅俊
殷雅俊發(fā)言 李派 攝
各位領導，各位老師，各位新同學：
早上好。很榮幸作為教師代表在本科生開學典禮上發(fā)言。
我想與新同學們分享自己在清華園學習和生活的幾個片段，談幾點感悟，期望對大家有所啟發(fā)，期望能幫助大家少走彎路。
第一點，與考試分數(shù)相比，理解知識的深度和廣度更重要。我來自河南的一個小縣城。1980年高考，我的成績排全縣第一名。帶著第一名的榮耀來到了清華園，志得意滿，意氣風發(fā)。但很快就被當頭一棒：周圍的同學實在太聰明、太優(yōu)秀，我使出了渾身的解數(shù)，也競爭不過，成績排名只能位列中游。從此，自我懷疑，心中郁悶，精神壓抑，難以舒緩。為擺脫挫折感，我到圖書館閱讀名人名家傳記。讀完《愛因斯坦傳》，茅塞頓開，深刻地認識到：“知識的繼承與知識的創(chuàng)造，完全是兩回事；掌握知識的速度和精度，與理解知識的深度和廣度，完全是兩回事。”如果“以知識的繼承以及掌握知識的速度和精度”為衡量標準，愛因斯坦遠談不上優(yōu)秀；如果以“知識的創(chuàng)造以及理解知識的深度和廣度”為衡量標準，愛因斯坦無與倫比。一旦悟透了上述奧秘，心中的郁悶一掃而光。從此，不再追求考試成績的高分數(shù)，而是最大限度地深化對課程內(nèi)容理解的深度和廣度。四十多年過去了，實踐證明，當年的選擇完全正確，對我以后的發(fā)展產(chǎn)生了極為深遠的正面影響。
第二點，努力追求一個目標：即“一句話說清楚事物的本質(zhì)”。入學第一年，上數(shù)學課，學完了微分和積分。當時，清華設有小班討論課，一般由助教老師主講。課堂上，年輕的助教問了一個很刁鉆的問題：“請用一句話說清楚微分與積分之間的關系。”全班同學爭先恐后，各抒己見，宏篇大論。但大家的回答，怎么也不能令助教老師滿意。她腦袋搖得像撥浪鼓。突然，她指著最后一排的我喊道：“坐在角落的那位同學，就你沒說話了。請你來回答一下。”被老師點將，心中十分緊張，很不自信地站起來說：“逆運算”。助教老師喜笑顏開，挑起大拇指夸獎道：“高！這答案實在是高明！”全班同學哄堂大笑，因為大家不知道這答案到底高明在何處。助教老師解釋道：“一句話說清楚已經(jīng)很不容易了，這位同學三個字就說清楚了，真厲害！”她繼續(xù)挑戰(zhàn)道：“我們提高問題的難度，誰能用一個字說清楚？”這一次全班同學沒有再讓助教老師失望，齊聲回答：“逆！”。這個片段，永遠留在了我的記憶里。從此，“一句話說清楚”，就成為我的信條：聽完一節(jié)課，讀完一個章節(jié)，學完一門課程，閱讀完一篇文章，都要“用一句話概括其核心或本質(zhì)”。我告訴大家一個秘密：如果你能十年如一日地堅守并踐行上述信條，你學習和研究的效率會不斷提升，洞察力和眼光會變得敏銳，科學的鑒賞力會不斷進化，科學的價值判斷力會顯著增強。
第三點，竭盡全力，獲得與偉大先驅(qū)們對話的資格。當年上物理課，學習電磁場論。學到麥克斯韋方程組，深受震撼。很好奇：如此優(yōu)美、深刻的理論，到底是怎么被麥克斯韋創(chuàng)造出來的？在創(chuàng)造的過程中，他的腦海里到底發(fā)生了什么？遺憾的是，教科書中沒有答案，老師也給不出答案。只好去閱讀物理學史，終于看清楚了：麥克斯韋史詩般的創(chuàng)造過程，精彩紛呈，動人心弦，與教科書中描寫的過程，完全不是一回事！我情不自禁地產(chǎn)生了代入感：“如果我處于麥克斯韋的時代，能否做出如此驚人的發(fā)現(xiàn)？”于是，嘗試追尋麥克斯韋的腳印，重走麥克斯韋的創(chuàng)造之路，反復碰壁之后，最終吃驚地發(fā)現(xiàn)，根本走不通！因為有一個坎兒死活邁不上去——怎么也抽象不出“位移電流”的概念。時常感慨，一個人得具備多高的天分、多深的功力，才能迸發(fā)出如此強勁的創(chuàng)造力，才能創(chuàng)造出如此天才的概念？從此，我養(yǎng)成了習慣：從知識的萌芽到知識的最終形態(tài)，細致入微地追蹤其形成過程，從偉大先驅(qū)們抽象出的概念中學習概念的抽象，從偉大先驅(qū)們生成的思想中學習思想的生成，從偉大先驅(qū)們思維的飛躍中學習思維的飛躍。我可以肯定地說，這絕對是一個讓你終生受益的好習慣。持之以恒地堅持下去，至少可以讓你具備和偉大先驅(qū)們對話的資格。請記住，具備對話資格是實現(xiàn)超越的必要條件。
第四點，新同學們長遠的定位，不應該僅僅是學習者和繼承者，而且還應該是思想者和創(chuàng)造者。上中學時，我忙于知識的學習和再現(xiàn)，從未關注過知識背后的思想。進入清華不久，偶然看到拿破侖的名言：“世界上，最有力量的是劍，而比劍更有力量的，是思想。”從此，我意識到思想的重要。與此同時，我注意到了一個現(xiàn)象：我們的教科書中，幾乎所有的科學概念、思想和理論，都是西方學者創(chuàng)造的，都打上了西方學者的名字。這讓我產(chǎn)生了強烈的愿望：希望有一天，我自己創(chuàng)造的概念和思想，也能夠被寫進教科書。四十年過去了，我很努力，我自己滿意的幾項工作，也許有寫進教科書的機會，但希望到底有多大，我心中沒數(shù)。我也意識到，作為六零后，已經(jīng)不年輕了。因此，我強烈地寄望各位新同學，期望你們能夠成為未來的思想者和創(chuàng)造者，期望未來的教科書中能夠出現(xiàn)你們的名字。如果你們問我，為什么如此寄望于你們？答案很簡單：因為你們邁入了清華園，你們是清華人。在這個百年不遇的大變局下，我們國家面臨著嚴峻挑戰(zhàn)，我們學校肩負著巨大責任。百折不撓地把我們國家的科學和技術推向新高度，是我們這所大學使命之所在，也是這所大學的新成員們使命之所在！
最后，作為一名教師，我給大家一句忠告：“清華園的大學生活很短暫、很珍貴，值得你們傾注全部的熱愛和真情。”
謝謝大家！
（清華新聞網(wǎng)8月18日電）
編輯：陳曉艷
審核：呂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