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華園中，時光流轉(zhuǎn)，這里靜靜地發(fā)生著翻天覆地的變化，不時出現(xiàn)拔地而起的新建筑，卻又與歷史的痕跡那么契合——在校園西側(cè)，醫(yī)學院大樓優(yōu)雅現(xiàn)代，理學院樓群厚重典雅；在中部，圖書館逸夫館紅磚古樸，與老館和諧相擁，北側(cè)新落成的李文正館清秀俊雅，建于三個時期的館舍渾然天成；在東區(qū)，一體兩翼式的主樓樓群忠實地記錄著清華歷史的印跡，大氣磅礴地書寫著百年清華的不凡氣度……
這些和清華園融為一體的建筑，皆出自中國工程院院士、清華大學建筑學院教授關肇鄴先生的手筆。他1929年生于北京，19歲進入清華園求學，至今已經(jīng)在這里工作生活了將近70年。他曾主持設計并建成工程項目數(shù)十項，創(chuàng)造了一座又一座具有深厚文化內(nèi)涵和歷史價值的優(yōu)秀建筑，并在他鐘愛的清華園中留下了諸多設計作品，凝聚了他對清華建筑理念的思考和一生建筑實踐的精髓。
關肇鄴先生早年住在天安門附近，對北京城的故宮等古建筑都非常有感情。出于對建筑的熱愛和對梁思成先生的崇敬，他從清華理學院轉(zhuǎn)到了開創(chuàng)僅僅兩年的建筑系。經(jīng)歷了多年的教學工程實踐后，他在1983年承接了第一個清華園里的建筑設計任務——清華大學圖書館（三期），也就是逸夫館。關先生首先對于圖書館的一期、二期進行了深入的分析。圖書館一期建于1919年，由美國人亨利·墨菲設計，包括一個書庫、一個廳，還有閱覽室，整體平面布局像一架小飛機。1931年，楊廷寶先生設計了圖書館二期，“很巧妙地將一期的建筑‘復制’了一個，最巧妙的是做了一個斜的連接體將一、二期連接在了一起。”為了讓不同年代的建筑成為一個有機的整體，關肇鄴先生有意地將建筑主體中較矮的部分放在前面，讓逸夫館整體退在后面。他說：“整個三期看起來和一二期一樣，只有兩層，但實際上是五層。這也是建筑設計的一個經(jīng)驗，雖然前面的建筑擋不住后面的高大建筑，但是在人的視覺感受上，不會有近距離的壓迫感。”
建成后的圖書館逸夫館和諧地與一二期組成了一個有機的建筑整體，更關鍵地是很好地將歷史建筑與現(xiàn)代建筑構成了共生關系。關先生說：“‘和諧’反映到建筑設計上，就是建筑并不是獨立存在的個體，而是要和周邊其他建筑發(fā)生著關系，不僅要滿足它的使用功能，還有很重要的一點就是能否帶來審美感受。和諧不等于對早期建筑的簡單模仿，新建筑也應該有自己的特點。”
基于這樣的理念，關肇鄴先生在清華的建筑設計中保持“文化基因的生命力”，但又不固守舊的文化元素，而是融入時代精神。例如，關先生說：“圖書館一二期都有拱窗，但過去了60年，到第三期時再做拱窗就太過時了，而且也不經(jīng)濟。那我們就在入口處做一個拱門，讓它有一個和諧的呼應。而現(xiàn)代建筑一個很重要的特點是使用新材料，所以在屋頂做了一個亮頂。”
關肇鄴先生在清華園的建筑設計上充分考慮古與今的關系。例如在醫(yī)學院、理科樓群、李文正館等建筑中，他都設計了下沉式的庭院。這恰恰因為清華古建筑群的保護對新建筑高度有嚴格要求，因此關先生就從地下空間去探尋新的可能，在可靠的新建筑技術的保證下，“我們?yōu)閳D書館北館（李文正館）設計了兩層地下室。而我最初的想法是把第一層地下室作為24小時圖書館，當圖書館大門關閉之后，同學們可以從小亭子下到地下一層通宵看書。但如果完全是地下室，就沒有采光和通風，哪怕是窗井，視覺也顯得很拘束。通過下沉式設計，讓地下一層和地上采光完全一樣，而庭院北側(cè)馬路對面便是明齋，楊廷寶先生的作品，在建筑上形成呼應的同時帶來視覺上的審美享受。未來，地下室將是建筑的一個重要方向。”
關肇鄴先生像是一位懂得凝固時間的魔法師，將一生的長度幻化為清華園永恒的故事，為清華園，也為自己，沉淀時光的優(yōu)雅與從容。2016年，他主持設計的清華大學圖書館北館（李文正館）正式開館，這是他在80歲高齡后的又一個新作品。談及建筑師的“個人風格”和外在的“文化基因”，關先生說：“我們主流的文化基因就包括家庭觀念很重，有集體觀念等。這樣的文化基因體現(xiàn)在建筑上，最典型的是四合院。四合院反應了中國的家族觀念，四世同堂一起生活。而文化基因里也有‘顯性’和‘隱性’之分。凡是理性的、合理的、顯性的文化基因就會一直傳下去，凡是感性的、容易被現(xiàn)實改變的、隱形的文化基因就容易發(fā)生改變。我想要表達的是，回顧中國傳統(tǒng)文化的發(fā)展，其核心價值觀在‘和諧’二字。”
確實，小到個人，大到國家，中國人的核心價值觀，特別是顯性“基因”會在一代代中國人的骨血里流傳下去。關肇鄴先生在清華園的建筑設計，就充分融入了他對這個園子的深厚感情，“我在清華住了60多年，現(xiàn)在87歲。我對清華不僅熟悉，更充滿了感情。我還有很多愿望沒有實現(xiàn)，比如清華學堂附近的建筑其實還可以進一步整理，有沒有可能在清華學堂和新水利館之間形成一個圍合空間和下沉式的庭院，里面有水池，有倒影，在這樣安靜而古樸的環(huán)境里，打造一個比較安靜的小的空間……當然，我最終的愿望是希望清華變得越來越美好。”
注：本文改編自《關肇鄴——清華園里，將時光凝固成詩》（作者：高原、周詩宇、郭雪巖，原載于2016年11月11日的《新清華》）。
